Ira

欢迎来我梦里

转圜

       终于要有这一天了吗?我看着躺在白色床单上的人,还是有几分恍然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如商店里带着水珠的花束的气息。

       也不是不曾预想过,但如果这样的事情终究要降临于我的话,眼前的她也并不是个不可接受的对象吧。

       这样想着我向她靠过去,她自然地用舌尖探索着我微张的嘴唇。她的眼神平和而温驯,故而我也未因她的过于熟练多作纠缠。至于某些无论何等触碰也无法被勾起的东西——可能只是因为我老了吧。

       或许我不该这样说,实在太像是内涵我身边这位比我还大三岁的朋友。但假若我没有经历那过多地施加于我的岁月,不论是言语抑或行为,现在会略微地更加生猛一些吧。

       可惜这样的假设往往不容回顾,从二十年前四岁的我在幼儿园看着窗边另一个男孩子的侧脸生出异样的感受时,之后的一切便已尘埃落定了。

       如果那个人站在我面前,我会以比此刻更甚的勇气冲上去吗?

       在我身下她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我连忙礼貌地放缓了动作,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她只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冒着将脑后整齐束着的长发弄乱的风险转过脸看我一眼。这真像极了被什么节目组随机地抓住的路人,不得不摆出不情不愿的虔诚姿态,去完成一场既定的仪式。

       然而对于这样的姿态我没有什么可以苛责的,毕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甚至还带着几分来自生理本能的恐惧。

       这并非与生俱来的抗性,而是归功于那些再过一万年我也没法忘记的时日,在那个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十三岁的我腿上,却察觉到意料之外的异物而带着惊惧和嫌恶跳了起来之后。

       “跟你说,可得离我们班那个变态远点啊!”

       “他是喜欢男的?噫,咱学校怎么招进来的这么个东西?”

       “谁知道呢……真可怜那几个坐他边上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艾滋病……”

       自恃高贵的话语逐渐落在实处。有人会从我后方用手指猝不及防地捅我一下,似乎是网上叫作“千年杀”的动作,而后在我回头瞪他的时候带着轻蔑说你不是最喜欢这样吗;更有甚者会把我堵在厕所里,冷冷笑着伸手向我腰间,观赏着走投无路的我徒劳呼救……

       这是我的罪行吗?一定是吧,更何况我还握着虚无的“自由”与“尊严”妄想与世界抗争,令我的荒唐更加一等。

       所以,早在我尝到那些愉悦之前,绝望的畏惧才会高举正义的旗帜,易如反掌地先行审判了我。

       那么现在,我为这可啐的罪行付出的代价,算终结了吗?

       反复的摩擦终于有了些回应,可它于我依旧是毫无快乐可言,仿佛是看着别人的动作,陌生得连半分共情也激荡不起。好在她的神色之中,也未透出丝毫过甚的渴求。

       这倒也并不出乎意料。从我们认识之初,她便鲜少向我要求什么。倒是我会本着将既定的仪式进行得充分的思想,在一些“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去店里买些花束礼物之流。它们拈在手中的感觉很生涩,至于名为“爱”的真正含义,早已被我的保护色深深藏起。我把它们递给她,她也会笑着说谢谢,却绝无分毫过露的喜悦之色。

       谁知道呢?也许在一开始,她对我就已经不存期许了吧。那天我们在咖啡店对坐,对我近乎一无所知的她将话题引向了少时的事,我唯有尽量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对自己所经过的避而不谈。可是当她向我分享她那时喜爱的乐队时,我却只看了一眼便控制不住地喷射出痛斥他们的言辞来——只因为他们“离经叛道”的打扮像极了年少时欺侮我的那些人。

       我自知失言,只得以一些热忱得几乎虚假的话接续,企图挽回对她的冲撞。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扫愤然离去的她抓起来砸在地上的咖啡杯碎片的准备,可她只是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即便平静下来翻过了这尖锐地插进的一页。

       她还恨着我吗?我不得而知,但伤害旁人的信仰,我想,总是值得深恨的过错吧,不论这旁人又是如何地荒诞不经。希望我有机会向她解释,这喷发并不是受我控制的本意——

       就像此刻的喷发一样。

       我从她身上翻下来往床上一倒,她爬起来朝浴室走去,仍是懒懒地没有瞥我一眼。

       这样,我们就完成了一个繁衍生息的轮回了吧。只不过正如我的心不在焉,她方才始终不曾睁开的双眼之中,想也定是不知谁鲜活的投影。

       可是不重要了。

       门外厅堂的幕布已然落下,宣告着我的洗心革面。如今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拯救不堪的我于低贱之中的那根稻草。

       这就是所幻想过的,我愿为之捐身的“光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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