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a

欢迎来我梦里

旧星辰

       你要问我当时爱着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吗?在那般幼稚无知的以往,我也真的曾恳切地仰视他们,如夜色中的飞蛾仰视日月与星光。

       我还记得他那场演出,我去看过的第一场,和最后一场。那天有一位他多年的搭档与友人没能到场,后来我知道,这位贝斯手才华横溢,虽然是个外国人,中文却几乎说得比他还好;那位给他和声的小姐姐,空灵飘逸的声音仿佛从天而降;当然最耀眼的还是他,镇定自若地坐在台上俯视着我们,以温柔得近乎魅惑的嗓音,低吟着咒语一般千变万化的文字。

       我站在舞台下面歆享着这一切,将虔诚的注视投去。这便是无可替代的他们啊——在那时的我眼中。

       随着我渐渐长大,与更广阔更明亮的世界熟识,他们也便被尘封在我心底,成为了少年时的回忆,一如某个曾以温润之姿照彻我生命的人。

       然而,如鱼龙潜跃留给水波的荡漾,这些人的路过亦不可能分寸无痕。这不,一直没有男朋友的我,这个夏天就不得不像一切的同类一般奔赴一场相亲。说实话第一眼时这个人并不很令我喜欢,但囿于他从条件到谈吐,皆是中规中矩无可挑剔,我也只好存了联系方式先聊着,尽管后来,我曾无数次地愧悔于那离经叛道的厌恶。他没有为我思想中的无可救药而舍弃我,这于我无疑是值得铭记的恩典——不,不如说,容貌还算端正家境还不算贫寒的我,深埋于思想中的是何等之物,对他并不重要。

       那日下午闲来无事的他与我在咖啡厅相对而坐,絮絮谈着彼此的少时。

       “你那个时候,网络已经那么发达了啊……那时候你都在干什么呢?”

       还真是三年一代沟啊,我不禁暗叹。那是十六岁的那一年,尽管已经被时间模糊,我仍清楚地记得,正是最爱他们的那段时节。

       “在听歌。你看!”

       可笑地雀跃着的我用熟练如当初的手法翻出他们的现场视频,递给对面的人。

       他接过去看着,脸上却渐渐浮现出某种奇异的不解与怜悯:“你当时……就看这些啊?”

       见我以同样的疑惑看着他,他忙不迭地补充道:“你看那个男的扎那么个辫子,成何体统,旁边那个头发短点吧又打个耳钉,还什么爱了死了绝望了的,一个个的都……对不起,要不是对面是你,我都要把手机摔了。”

       “不……”我错愕地愣在原地,却找不到一句驳斥的话,开口只有无力的言辞,“川姐……那个短头发的,本来就是女的……”

       是啊,纵是尖锐之语,却又有什么错呢?我眼中那无稽的光晕,使我竟然片刻不曾窥见他们的鄙陋。

       看啊,我只见得那位贝斯手所谓的才华,却罔顾他留起的长发以至于辫子。作为一名男子,却将头发作践得像个女人,为观众带来负面的影响,这无论怎样都是不值得原谅的行径啊。这当然不是说女性生而低贱啦,但高贵的人,是断然不会将这等特质穿戴在身的。

       至于他的和声与他,就更是离谱。在这积极健康落满阳光的世界,他们竟敢于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却在舞台之上以那样消极的声音,投入地演出着那些虚妄的情感与黑暗。什么?你说他写那些激愤或讥讽的歌曲是因为目睹了初入社会的和声小姐姐受到的伤害而无能为力?我知道啊,可这怎能成为他玷污我们纯洁的社会环境的理由?

       而那光晕是什么呢?是所谓的“艺术”啊,你看年少的我,竟贸然将那些古旧口中的“美感”凌驾于为那些善良柔弱的少年人们构建的一尘不染的世界之上,丝毫不在乎新时代的教化因这些伤风败俗的表达而毁于一旦。这样的我犯下的罪行,与我曾崇拜的他们又有何分别呢?

       那个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在我耳边变得越发暗示与热忱:“……跟我在一起,你肯定就用不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啦。”

       这样近乎迫切的声音,我后来也还听到过,那时我已经被那人不由分说地带回了家,它们便争先恐后地朝我奔来。

       “那个女孩子,是叫铃么?就是给你推荐了那些的?我看你还是把她忘了吧……你们两个女的也结不了婚,而且她还是那样的人,何必为了这种事情一辈子都耽误了呢……”

       还是有想站起来把那人苦口婆心的家长踹飞出去的冲动啊。

       但这样的言语也并不陌生了,而在此之前我竭力信仰着用以负隅顽抗的,只是空洞无力的“自由”。这也是不懂事带来的轻狂啊,自由的光芒岂是我们这样随波逐流的人能够随意触及的?何况是我这样一个有伤风化的同性恋呢!

       幸运的是如今,我终于学会了压抑这般大逆不道的血液,即便不谈涤荡自己,至少不必以异端自存了。

       是的,摒弃那你曾忠于的荒谬绝伦的“艺术”与“自由”吧,唯有当那杂乱的日月星辰尽数陨落,你才能在团结一致、欣欣向荣的光明之中得以永生。

       在他们面前弃暗投明一般删掉那个名为“铃”的联系人之后,我也就顺利地与他们商量好了同他结婚的事宜——一个女性的终身大事。

       似乎有些什么悬在空中的东西如尘埃般坠落,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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